第73章(2 / 2)

“喏,这是驻颜之药,男子服用了能永葆青春,咳,身、身强体壮。这本是在剑南时,我从山民手里讨来的药方。我已送了两瓶给赵二和安菩提,你若不信,便去问问。”

李猊掂了掂那瓶子的重量,心里却因柳氏这番话而微微犹疑。荒谬,根本荒谬。

他竟当真害怕起以色侍人不长久这事来。

“别愣着”,柳氏以袖掩口,眸子滴溜溜往屋里窥探,语气倒是硬了许多。

“行个方便。我去探看一番说几句话便走,李大人若不放心,屋外待着便是。”

李猊终于挪动身子让开一条缝,柳氏就泥鳅般地溜进去,砰地关上了门。李猊强忍住要去打扰的冲动,盘腿坐下,把佩刀搁在膝上阖目沉思,手却不由自主探到那药瓶打开,闻了闻药瓶里渗出的丝缕香气。

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尸身不腐,究竟是咒诅,还是灵药?

面前不远处的床帐没有动静,柳氏蹑手蹑脚走到近前,大着胆子撩开床帐,就瞧见韦练漆黑的眼眸正望着她,正挣扎着要坐起,被柳氏一把按回去。

“吓死我了。”柳氏摸了摸胸口:“原本我半夜便来了,听那响动便知非同寻常,故而待到此时才再访,又险些被你那瘟神护法拦住。”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韦练,眼神与方才打量李猊如出一辙。之后摇头感叹。

“赵二兄弟白瞎了,这都瞧不出来你俩早就有了私情。不过,依我看却是赵二兄弟更配你一些。那位李大人心机颇深,等闲骗不了他。到时候等晓得了你的打算,怎能罢休。”

韦练不置可否地笑笑,伸手向柳氏。

“不要紧。我这般的人长安多如牛毛。我死了之后他会伤心些时日,但日子总能继续过。天下的事,不都是如此么?”

柳氏看了她一眼,表情难言,接着从怀中掏出个深红色的药瓶,倒出朱砂红色的药丸在韦练手里。

“这便是我的报酬。救我离开密道之后我答应过,要将这东西给你。”

韦练低头看着那东西,表情既不欢喜也不哀伤,有超出年龄的世故,沉稳却天真。

“你长于制药。白显宗的死,也与药有关。”

“是。”

柳氏点头。

“这味药我也曾给过他。他曾向我许诺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这味药是当年杨妃所服,能让人假死三个时辰。但若时辰到了无人唤醒哺以解药,便会此生陷入梦中,再无法醒转。”

柳氏目光幽幽,凝望着韦练。

“我先给你此药,待你当真能将我救出‘百花杀’之后,再以解药相赠。”

“那解药,还在你手中?你可曾赠予过旁人?白显宗没喝解药,不是么?”

韦练看着柳氏,柳氏脸上泛起沧桑的笑。

“当年杨妃死后、那药流落到宫女手中。宫女时辰到后要去解救杨妃,却被一个小黄门截住。小黄门说,让杨妃死,是圣人的意思。杨妃死了,才能稳住六军。宫女也被赐以白绫勒死,扔在乱葬岗。但杀她的人不知道,她事前服了原本那味解药,而勒死她的士兵与她在入宫前便定了终身。待她被扔出去后,那士兵寻遍乱葬岗将她救回,后来,他们生了个女儿,那女儿便是我的阿娘。”

柳氏在月光下看着韦练:

“这是我真正的出身。解药名唤‘黄粱梦’,天底下仅有那未吃完的半颗。做解药的是杨妃本人,她早死了,死在马嵬坡。所谓东渡扶桑的传说,都是世人的一厢情愿。白显宗不配用我的解药,至于他没有解药时为何会服下那药,我也不知。”

“既然你未曾给白显宗服下解药,县主为何会被吓死?”韦练继续追问。

“我的话已经说完,该给的东西我也已经给你。余下的事,便请你自己去查。”

柳氏行礼,起身离去。临走时她瞧了地上散落的纸张一眼,韦练才想起那副李猊衣襟敞露的画像,颇为狼狈地爬下床去收,柳氏就回头,轻飘飘地赞赏。

“画功不错。但你从前画的多是死人,骨相颇佳,面皮描摹就差了些。”

韦练红着脸,但好奇还是压过了羞耻:“你怎知道?”

柳氏开门之前,背对着她站定,抛下最后一句,神情淡然。

“我从前也爱画死人。”

第79章 ☆、黄粱镜16

清晨,山雨欲来风满楼。

韦练在将柳氏送走之后,迅速将丸药揣进怀中,在李猊回来之前将一切都恢复原状。未落下的山月照着这诡异的幽谷:挂满人头的大殿、死而复生的太子、失踪的宜王、以人牲为血祭的“百花杀”……这一切都接连铺陈在眼前,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开始整理。

以及,还有一件事、一件她不知要如何告诉李猊的事:关于她的离开。

她本想就这么孤单潇洒地过一辈子,却总是欠下还不上的恩情。原本来长安是要找到杀死恩人的凶手,在长安却遇上了另外一些恩人。但他们都因她而死,于是她只能继续在这座大城里为了复仇而孤独地活着,直到遇见李猊。他赶不走、除不掉,还害她心烦意乱。假如他的结局也与节度使一家或是秦延年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