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天啊!你是自学的?”男孩的声音因极度的兴奋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钦佩,“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他竟然听得懂!

第二次见面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那天日落鎏金,将暖村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一辆花花绿绿的冰淇淋自行车突然停在哑女家门口。

车刚停稳,那个黑皮肤男孩拉祖,就急忙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哑女面前,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个插着粉色小纸伞、散发着椰奶清香的冰淇淋。“吃吧,不要钱!”

他的泰语依然生硬,但一口白牙使人温暖。

哑女接过冰淇淋,飞快跑进屋里,不一会儿抱出一摞用旧了的数学课本。

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笔记,有些地方还画着可爱的猴子图案,显然是空空的“肖像”。

她把书一股脑儿塞给拉祖时,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屋里的水姐听到动静,摇着轮椅从厨房探出身来。

从那天起,水姐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翻译官。

看着哑女和拉祖用手语、公式和零星的泰语交流,水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孩子啊,终于找到了能听懂她“说话”的朋友。

后院那几级冰凉的石阶,成了他们的秘密王国。

常常是日落时分,一个用树枝在泥地上推演公式,另一个则用雨水描画几何图形。

拉祖会突然丢下树枝,跳起来模仿空空抓耳挠腮的样子,逗得哑女捂着嘴,肩膀剧烈抖动,眼中笑出了泪花。

哑女则会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用彩色糖纸折成的立体模型——三角锥、立方体、甚至更复杂的多面体。

那些公式和图形仿佛有了生命,在暮色中翩翩起舞。

拉祖还喜欢玩跳水游戏,他和哑女约在村外的小湖边,从岸边不远处助跑,腾空,“扑通”一声落在河里,激起的水花溅到空空和哑女身上,一个闹一个笑。

空空吓得吱吱乱叫,上蹿下跳;哑女则被这清凉“袭击”逗得眉眼弯弯。

玩闹完了,拉祖就下水捉鱼。他力气不大,只会用巧劲儿,用一小团黏米饭就能抓上十几条鲶鱼。

哑女就边捡边往竹背篓里丢,大的送人,小的放在水里养着。

如今,石阶上只剩下哑女一个人。

她画完最后一个符号,如同一个问号,泥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裤脚。

远处,寺庙沉闷的钟声“铛——铛——”地响起,惊起一群在佛塔金顶上歇脚的乌鸫,扑棱棱飞向铅灰色的天空。

哑女抬起头,又是日落时分,什么都没出现。

再没有那辆花花绿绿的冰淇淋车,没有那个带着一身阳光的男孩,也没有一口白牙跳到她面前。什么都没有。

她匆匆跑进客厅,跪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学着水姐的样子,祈求菩萨怜悯。

水姐听到声响摇着轮椅进来,她问:“你想为拉祖讨个公道吗?”

哑女重重叩头,泪眼婆娑。

“去试试阿赞。他报失踪的事情很蹊跷。”

拉祖的舅舅,也就是那个香蕉摊主,是这边印度佬里的老资历。他比哑女搬来得还早,这里每个人都认识他。是他把拉祖带来暖村的。

拉祖的家乡遥远而贫穷,走出村子是唯一能赚到钱的方式。兄弟姊妹太多张嘴要吃饭,母亲东托西托,已经扎下根的阿赞才同意把拉祖带过来。

找到阿赞的时候,他正蹲在庙外的阿勃勒树下抽烟,烟头明灭,眼圈通红。

哑女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

她用手语,急切地比划着,指向寺庙火化房的方向,做出一个割开的动作,又指向自己的腹部,眼神锐利如刀。

阿赞的烟掉在了地上。他瞪大眼睛,上唇胡子抖动:“你……你怎么知道的?”

哑女毫不退缩,继续用手语描述着她看到的可怕细节:那腹部不自然的的缝合痕迹,以及她猜测缺失的器官。

阿赞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低伏的树枝。

“不可能!”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警察说就是意外!法医都检查过了!小孩子别乱说!”

哑女比划:我有证据。我有照片!

“照片?”阿赞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什么照片?”

拉祖尸体的照片。我拍的。

阿赞瞬间由震惊转为愤怒:“你跑去拍拉祖尸体的照片?你对得起拉祖吗?拉祖怎么入土为安?”他稍稍压制自己的情绪,接着问“照片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