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处理陈家豪尸体的记忆,像一本被强行翻开的旧账。

比起第一次的慌乱与刻骨仇恨,这一次,只剩下一种被命运碾压后的麻木。

两母女沉默地协作起来。

水姐主刀,剔下骨头上的肉;哑女分割,将大块切成小块。

屋后的鲶鱼池,成了最终的归宿。

贪婪的鲶鱼,在月光下翻腾起浑浊的水花。

但司机和陈家豪不同。

陈家豪是赌鬼,是“人渣”,他的消失,村里人只会觉得是报应。警察曾来过一次,水姐一番哭天抢地、破口大骂,指责他肯定是被赌场的人“做掉了”,

警察也懒得深究,这种失踪案每年太多了。

司机不同。他有个眼巴巴盼着儿子回家的老母亲。第二天天刚亮,老太太就拄着拐杖,央求邻居去报了警。

这样一个“孝子”、“好人”失踪,警察不能不管。

接下来的日子,警察挨家挨户地盘问,重点就是司机可能去过的方向。

水姐和哑女强撑着每一次询问。

另一边,她们争分夺秒。那些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被水姐用锤子仔细砸碎,装进几个蛇皮袋。

她们借口去爬清水寺还愿,沿着荒芜的山道,少量多次,把那些碎骨,撒得漫山遍野。

也就是在寻找抛撒点时,水姐意外发现了那个藏在瀑布后面的石洞。

然而,警察的调查并未停止。

他们排除了另一个摩的司机的嫌疑,线索又隐隐约约指向了哑女家附近。

水姐甚至来不及卖掉那个浸透了秘密的小院,匆匆将几件还能换钱的旧家具贱卖,揣着那点微薄的血汗钱,带着哑女,在一个飘着冷雨的深夜,登上了南下的货船。

汽笛呜咽,船身摇晃,她们像两片被狂风卷走的落叶,逃离了清苔府,也逃离了北方。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麻烦找上门的时候,水姐总问:“是北方来的人吗?”

她以为那名摩的司机的事情败露了。

可是,警力怎么会为了一名普通的摩的司机去搜查漫山遍野的骨头呢?

早在她们到暖村的第二年,那司机的母亲就去世了。

这桩案子也成了悬案,没有人再申诉,也没有人再提起。

可是水姐不知道这些。

她们一直以为追查的人还在继续,所以从不敢回北方,即便从暖村出来,也想去往更南的南方。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她们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清苔府了。

第60章 ☆、60白玉观音

这些事情都遥远得像上辈子的回忆了。

哑女扯了扯嘴角,想,才十九岁,就透着

一股子老气。

自嘲刚冒出来,就被挂念的几个人挤走了。

不知道水姐腿还疼吗?皮拉吨吃饱没有?空空有调皮捣蛋吗?

——他们,怎么样啊?

住持酒爷自杀,死前给她扣了一顶大帽子,水姐会怎么想?

失望?愤怒?还是,寒心?

哑女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勉强压下难耐的酸涩。

皮拉吨和空空呢?他们是不是也以为是自己?

以前从来不管多么艰难,多么危险,只要他们三个在自己身边,都不会觉得难。

可现在,住持的嫁祸和汹涌的湄南河,硬生生把他们分到了两岸。

要怎么办啊?

哑女思索着,重新把目光投向现实中。

破旧的汽车像个上了年纪的老牛,吭哧吭哧地在山坳里爬行。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皮革、汗酸和陈年油垢混合的闷浊气味,熏得人脑仁发昏。

窗外,偶尔有瀑布从陡峭的崖壁上摔下来,溅起的水汽在阳光下蒸腾,竟也扯出了几道若有若无的彩虹。

车上的人瞬间骚动起来,争着抢着挤到狭窄的车窗边,伸长脖子,发出啧啧的惊叹。

司机粗嘎着嗓子吼了几声“坐好!坐好!”,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毫无作用。

哑女兀自钉在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的流光溢彩、车内的喧嚣吵闹,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那些沉甸甸的问题,水姐的眼神,皮拉吨可能的质问,空空或许的疏离,还有酒爷死前的眼睛,在她脑子里搅成一锅滚烫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