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娘亲、爹爹、刘荣甚至从小把她带大的嬷嬷都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可没有一个人眼神这样干净,不掺杂一点心思。
娘亲和爹爹的眼神里全是望女成凤,刘荣的眼神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位忠心的臣子,而嬷嬷们每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都是希望能从她钱袋子里掏点金银财宝。
他们每个人都很“会说话”,善言辞,可说不出一句让她开心的话。
面前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不善言辞,眼睛却比谁都会说话,像是深种情苗,玷染眉边唇上。【1】
不会说话的话,那就用对视代替吧。
可陈阿娇实在不习惯这样没有所图的温柔,只能仓皇着继续端起凶巴巴的神情,学着母亲教训下人的样子:“那以后我说东你不可往西,我说一你不可说二。”
楚服低头看着刚刚长到自己胸口,却气势汹汹的小孩,还是忍不住笑着弯下腰,刮了刮阿娇的鼻子:“奴婢要是往南往北,说三四五六,小姐要怎么办呢。”
楚服没比阿娇大几岁,身高却高了一截。
弯下腰来看她的动作,也把阿娇的气势压低了一截。
阿娇先是微恼,可是仔细一想又被逗笑了,脸上的气恼几乎挂不住了。
她又羞又气的胡乱推搡楚服的肚子:“贫嘴!”
气愤异常,却不会罚人,像是个小狼崽似的。
楚服想着,又想伸手去刮阿娇的鼻子。
就在这时候,院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丫头,说道今日大学士全都被皇上诏去了,恐怕有些时日不能来给小姐上课。
阿娇欢呼一声,又抱住了楚服的腰,嚷道:“看,这下可没人逼我们念书了,你陪我蹴鞠。”
说完,把脸埋进楚服的衣服里嗅了两口,闷声说道:“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不许反悔。”
巫族人洗衣服是有什么秘诀吗?为什么闻起来这么香。
楚服把她搂进怀里,柔声说道:“我去看看新的蹴鞠做没做好,拿回来陪你玩。”
“好。”
于是阿娇坐在屋檐下,跟楚服说快去快回。
楚服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
楚服回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我想吃龙须酥,”阿娇跳起来,三步两步跑到她身边,对了对手指,眼里满是心虚,“阿娘嘱咐过厨房,不让我多吃的,说怕我发胖破了相,你去帮我抓一把来,我们偷偷的。”
楚服就被她的表情逗笑:“好。”
阿娇看着她,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又一次牵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
那时候阿娇十五岁,未来遥远又辽阔,她不懂什么叫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只是长久以来,绿槐高柳咽新蝉,整个小院都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声伴着回声。忽然天降一个长她几岁的姐姐,和她相依偎着,愿意顺着她的心意,分享人世间的热闹烟火,要如何不心动。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
阿娇一路都硬要牵着楚服的手,腕上的铃铛清脆地摇晃。
两人走过垂花长廊,忽地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
“内史晁错冒险削藩,现在诸侯国人人自危,京城也动荡不安,这样的关头,你不和侯爷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跑到京城来干什么!”
说话的是刘嫖身边的一名婢女,灵犀。
她原是宫里的女官,后来被刘嫖赏识,陪嫁出来,现在做了管家。
少年冷笑,恶声恶气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主子!我娘到底在哪?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你好好待在长公主府中,不得擅自行动,这就是长公主的命令!”灵犀不卑不亢,依旧维持着刚才的语气,“现在外头时局动荡,小侯爷还是在府里安安静静待着。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过了这几日,任由你享乐。”
“她人呢!为什么不来见我!”
“长公主是为了保护侯爷!”
“她保护什么了!陈家封地苍蝇大小,刀子照样要架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的投名状都没处投,”少年冷笑,“现在还要低三下气的来求自己的亲娘!”
少年的语气却越发尖利和刻薄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她不是长公主吗?让她出来救救我们啊!她为什么不见我,不见她的亲生儿子!”
他像是在骤雨中失去雌鸟庇护的幼鸟,声音稚嫩又哀怨:“她不能这么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