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她以后成绩出彩,我们脸上不也添光吗?

添光?添谁的光?

我嫁给你后,一天福都没享,给你们老乔家生孩子养孩子,你有没有良心!

先不说她上学需要这么多钱,她走了,家里的猪你喂?鸡鸭鹅你喂?糯糯你带吗?!当初如果不是她,糯糯她

行了,闭嘴吧!!!

巨响在狭小的屋子里炸开,锅碗瓢盆被狠狠掼在地上,门被摔得震天响,连窗框都跟着颤了颤。

乔潇潇站在原地好半天,眼圈微微湿润,她摇着头要继续去忙的时候,一转身看见了乔糯筠缩在墙角,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嵌进墙缝里,两只手死死捂住耳朵,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惶的泪水。

她的心猛地一揪。

糯糯她快步上前,蹲下身,轻轻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那双小手还在微微发抖,像受惊的雏鸟,连指尖都泛着苍白。乔潇潇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放得极轻:没事了,姐姐在这儿。

乔糯筠生得粉雕玉琢,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她仰着小脸,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慌,用手比划着。

姐姐,你不要糯糯了吗?

糯糯的嘴里发出呜呜含糊的声音,不成句子。她在三岁那年发高烧,烧坏了嗓子,一直都是这样。

乔潇潇摇了摇头,看着妹妹,蹲下身子,抱住她,柔声说:姐姐不是不要你了,是我考上了高中,要去乡里上学,每周都回来看你好吗?

怀中的小人儿突然僵住了。乔糯筠虽然年纪尚小,却隐约明白高中意味着什么。她倏地抬起脸,眼底的泪光还未散去,却已亮起星星般的光彩。

我看电视上说,上了高中就能考大学,就能过好日子啦!姐姐你快去!

她急切地比划着,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划出坚定的弧度。

糯糯会乖乖等姐姐回来!

看着那婴儿肥的小脸蛋和真诚的大眼睛,乔潇潇心如刀割,她用力地抱紧妹妹,哽咽着:对不起

早饭,不出意外的,黄素兰没有出来吃。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气氛压抑。

以往这时候,无论有什么要求,乔潇潇都会让步妥协的,可这一次,所有的话,她都哽咽地咽了下去。

上午,照例要去打工的,去镇上的山路很长。乔潇潇坐在拖拉机后斗,看着两侧的山崖缓缓后退。风吹乱了她用旧橡皮筋扎起的头发,有几缕扫在脸上,痒痒的。

路过村口小卖部时,几个同龄女孩对着拖拉机指指点点。乔潇潇认得她们,都是当年一起上小学的。现在她们擦着劣质口红,穿着紧绷的牛仔裤,已经准备嫁人了。

听说她考了全镇第一?

有什么用,她伯母能让她读才怪。

她妈不就是读书读跑的?

呵呵

乔潇潇的指甲陷进掌心,但脸上依然平静。这些话她听了太多次,早该免疫了。

可心脏还是会疼,像被细铁丝一圈圈缠紧。

乔万山打工的工地尘土飞扬,烈日炙烤下,他的背脊弯成一道紧绷的弧线,一摞摞砖块压在他肩上,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滚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他一天能挣两百块,这是用无数个弯腰、扛起、走动的重复动作换来的。

而乔潇潇则在工地角落的临时厨房帮工。大铁锅里的菜油滋滋作响,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发烫,她得洗菜、切菜、端盘子,偶尔还要被脾气暴躁的厨子呼来喝去。一天下来,她手里攥着的,只有皱巴巴的一百块钱。

工地上有多少人?少说也有百来号。而所有的菜白菜、土豆、豆腐,偶尔有几片薄薄的肥肉都得靠她和几个帮工的女人张罗。她一天切菜的动作不停,很多时候,到了家,晚上做作业时,拿笔的手都在抖。

大锅饭的味道实在说不上好,菜叶煮得发黄,土豆带着土腥气,偶尔浮着的几片肥肉也早就炖得没了油水。可工人们依旧狼吞虎咽,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满足,谁还会在意滋味的好坏?

吃饭时,他们总是三三两两地蹲在角落,捧着豁了口的搪瓷碗,沉默地扒着饭。那模样,就像一台台耗尽燃料的老旧机器,仅靠着最后一点惯性在运转。

今天的乔潇潇格外沉默。她缩着肩膀,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饭粒。乔万山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出筷子,把碗里仅有的两片肉都夹到了她碗里。

乔潇潇猛地抬头,下意识就要摇头拒绝,却听见乔万山低哑的声音:你吃,长身体。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让刘海遮住发红的眼眶。饭粒混着咸涩的泪水,被她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乔万山望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十五岁的少女,本该是抽枝发芽的年纪,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单薄得像片枯黄的落叶。他看着她突出的肩胛骨,看着她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心底那口气叹得又沉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