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记得第一次带侄女来这个工地,看着他一块块搬砖的样子,彼时稚气未脱还有些活泼的乔潇潇认真地说:大伯,我要好好读书,等读好书了,我带你过好日子,天天吃肉!

一眨眼,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乔潇潇身上沉沉的暮气,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

工地上只包中午饭,午饭吃完,乔万山要继续搬砖,而乔潇潇则要转移战场了。

偏僻的郊野公路上,半小时才有一班的公交车迟迟不见踪影。乔潇潇咬咬牙,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迈开双腿向着镇子方向跑去。

风掠过耳畔,带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她的帆布鞋踏过坑洼的路面,惊起几只麻雀。三公里的路程,她跑得胸口发疼,汗水顺着马尾辫滴落,在后背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当快餐店的红蓝相间的招牌终于映入眼帘时,乔潇潇的双腿已经像灌了铅。她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但时间不等人,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冷气混着炸鸡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更衣室里,乔潇潇颤抖着手指系上制服扣子,镜中的人脸色潮红,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她深吸一口气,将疲惫藏进挺直的背脊,转身走向前台。

对不起,我迟到了两分钟。她的声音还带着喘息,却已经挂上了标准的微笑。

领班皱着眉看了眼手表:本来就四个小时,还迟到?有没有规矩,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乔潇潇也想说,可是手机于她来说,太过奢侈。

一天的打工结束。

暮色像一盆逐渐冷却的炭火,将天边烧成暗红色。三轮摩托突突的引擎声在乡间小路上格外刺耳,乔潇潇蜷缩在车斗角落,随着每一次颠簸轻轻摇晃。她实在太累了,连睫毛都像灌了铅,乔万山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生怕她在颠簸中摔出去。

乔潇潇勉强睁开眼,看见大伯被夕阳镀成古铜色的侧脸,汗水在他深刻的皱纹里汇成小溪,他身上都是劳作了一整天不好闻的汗臭味。

车拐过晒谷场时,乔万山压低声音说:潇潇,你放心,这个书是一定要读的。你伯母那,我慢慢说,费用什么的,我打听了,可以先申请助学贷款,至于住宿,我去找村长想想办法。

引擎声忽然变得很大,大得盖过了田间的虫鸣,拂过了乔潇潇眼角的泪。

乔万山说到做到,晚上到了家,简单吃了口饭,就去找村长想办法了,而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每天给妹妹洗澡,是乔潇潇难得放松的时光。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散尽,乔潇潇用毛巾裹着糯糯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揉搓。小姑娘被蒸得粉扑扑的脸蛋蹭着她手心,像只餍足的猫崽。

姐姐香香。

糯糯用手比划着,她举起小胳膊闻着沐浴露的茉莉香,眼睛弯成月牙。

当乔潇潇终于把妹妹哄睡,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时,木门突然在巨响中震颤。黄素兰踩着虚浮的步子闯进来,鸡毛掸子在空气里划出尖啸,浓烈的酒气瞬间淹没了房间里残留的茉莉香。

都怪你

黄素兰嘶哑的嗓音像钝刀割着耳膜,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

鸡毛掸子带着风声狠狠抽在书桌上,啪的一声脆响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乔潇潇的脊背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肌肉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右肩下意识地往内缩,左手已经护住了脆弱的肋骨位置。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铁皮屋檐的声音,黄素兰歇斯底里的咒骂声,还有远处糯糯惊醒的哭声,全都混在一起。

10岁到15岁,人生中最为璀璨的年少时光。

乔潇潇就是这么度过的。

***

天刚蒙蒙亮,乔万山就拎着鼓囊囊的编织袋等在院门口。袋子里装着自家腌的咸菜和晒的干菇这是他们能拿出手的最体面的礼物。乔潇潇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风衣,牛仔裤的膝盖处还留着去年补过的针脚,她不停地用手指抚平衣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村长的二手桑塔纳碾过晨露未消的田埂路时,宋秋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紧绷的少女。

丫头别怕。他转动方向盘拐上县道,咱万柳村的老规矩你晓得伐?走出去的娃娃就像撒出去的种子,在哪落地生根了,就得给后来的乡亲们遮片阴凉。

说着他拍了拍副驾驶座上装满土特产的纸箱,你可是村里头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女娃娃,他们准得抢着帮忙咧!

车窗外的风景从金黄的稻田渐渐变成灰白的商铺,乔潇潇将发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离希望这么近,近得仿佛能听见自由的心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