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2 / 2)

路远白此刻口干舌燥,身体正处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因此他一滴也没有浪费, 将舌尖盛起的液体全部咽了下去, 尽管如此,那阵从脚底板一直往上窜的寒冷还是让他抖得像只濒死的鹌鹑。

本来霍普斯镇的冬天就已经足够冷,足够让人难捱了, 实验室的人还要将极地区设置得如此还原, 真是一群疯子。

路远白的想法刚冒上来, 转瞬就被狂风吹散了。

他略微低下头, 想从测温枪上看一眼现在的温度, 却发现仪器已经冻得无法正常运作了,屏幕上凝着细碎的冰碴, 像是被扰乱了磁场似的, 指针左右摆动着转个不停。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路远白略显迟滞地意识到, 就算实验室派出的执行小队将他拿下, 当作犯人一样拷走受刑, 也不会将他扔到冰窟里挨冻——他们使用的惩戒手段往往更鲜血淋漓,只会榨取完所有剩余价值,将犯人折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温暖的牢房,亦或者一阵狂风凛冽的逃亡?

路远白早就做出了选择, 因此,他现在的困境完全是一个叛逃者应得的下场。

护目镜的玻璃被刮出了许多细长的划痕,冰屑劈里啪啦砸在上面的声音让他勉强维持住了一丝理智, 然而那片寒川白得耀眼, 路远白的视野被周围别无二致的景象严重干扰, 几乎分辨不出前进的方向。

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 他想起了身上那份凡蒂斯的基因。

来自深海人鱼的血脉本该将他的肉身改造得更坚固,同时也更为强悍,然而凡事都有利弊,那些近乎完美的存在也是两栖动物,和爬行类一样属于变温动物的范畴。

这份因果落在了路远白头上,使得他的体温下降得远比正常人要更快。

很快,他就感到整个手掌都失去了知觉,指节甚至无法蜷缩,它们就像一截截木棍似的插在腕骨下,坏死的部分仿佛已经不属于他——这样说吧,极温夺走了路远白对身体的控制权,让他寸步难行。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

路远白停在了原地,他面无表情,看上去就像一座快要成型的雕塑,内心却在挣扎着要继续走下去还是返回升降梯,然而这场思想斗争注定是没有意义的。

他转过头,发现入口消失了。

在无法分辨位置的冰原中,一切事物存在的痕迹都被掩盖在了寒风之下,他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来时走过的路?

按照路远白的脾气,在这种糟糕透顶的情况下,要是不能抽上一口罗刹草,他没砸坏所有东西就算是不错了。但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人冠以恶犬名号的海上指挥官,实验室当然不会在工作服下配发一盒烟卷,让他在干活的时候顺便享受生活。

路远白磨了磨牙,还是认命地走了下去。

他在仿佛没有边际的冰川上走了一阵,走得头晕眼花,嘴唇淌下的血迹像是两颗小小的尖牙。从眼前快速闪过的黑色让路远白知道自己的情况算不得好,他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肠胃正在痉挛,体内每一个器官的震颤都在通知着他:这下你玩完了。

踩在冰面上的那条小腿脱力,让路远白径直栽倒了下去。

他瘫坐在地上,没什么力气地抬起头,却在望着前方的瞬间倏然一顿,路远白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里有个建筑物模样的小方块,虽说表面上覆盖着厚冰,然而细看之下,却能隐约看出门的轮廓,以及里面透出的灯光。

它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让他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路远白快速眨了下眼,再次确认他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个设置在极地区的休息站。

……休息站!路远白心如擂鼓,他顾不得深究此刻涌现的到底是喜悦、侥幸还是更为复杂的情绪,从地上翻身而起,用尽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喘着气跑到了休息站门前。

他站在离猫眼不过一寸的位置,护目镜的玻璃已经被纷飞的血迹糊满,若是有人从里面往外看,必然要被吓个肝胆俱裂。

路远白并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刚才,他那回光返照似的行为已经耗尽了全身力量,望着面前的门,路远白甚至没办法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二来,那份倾泻而下的灯光也宣告了里面有人,在不清楚对方底细,是怪物还是活人的情况下,他认为自己必须积攒一点杀人的力气。

垂在身侧的手从僵硬转为微微抽动,路远白摩挲着指尖,直到干裂的疤痕重新融成血水,他才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