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不过叫人没想到的是,辽西郡公家的小娘子,不光出征要跟着,就连酒宴也不落下。

琥珀色的饮子顺着波斯来的金壶倾泻在她的杯盏中,她披散着同鲜卑人勇士一般的辫发,身上穿的却是裙裳,怪异中透着和谐。

开始还有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奇地打量,而后却都将心思付与酒水。

美酒、熏香、胡姬旋舞、丝竹管弦,涨红了她的脸。

托婢女打了声招呼,退出了殿内。

寒风刮过宫灯,飘出火星子,也让她重新静下心来。

平城皇宫历经此前几代先帝营造,虽颇具规模,但内里装潢仍旧称不上多富丽堂皇,供人游玩赏景之地更是寥寥无几。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草木织影,身后忽得传来动静,随军时养成的警戒心令她霎时转身,“谁!”

没料到假山后钻出个比她还小的索头孩童,身上穿的衣物纹样昭示着此人尊贵,辫发上却还沾着草叶子,浅色的眼瞳在黑夜里折出华彩。

这孩童跌跌撞撞朝她走来,行至跟前,小手想触摸她的衣裙,又瑟缩回去——她担心自己方才从假山上带的灰弄脏她的衣裳。

眨巴着眼瞳,带着某种奇异的崇敬和小心翼翼,脆生生唤她,“......姊姊?”

......

没有娘亲照拂的孩子在宫中,几乎是待宰的羔羊,无论其身份多么尊贵,下人未必能时时体贴照料。

皇帝与太后一齐宴请有功将士,年幼的拓跋聿却成了众人心口不宣的遗忘。

当爹的带孩子不可避免地糙,而说要抚养拓跋聿的太后——作为拓跋弭巩固自己皇权的工具,冯芷君没有让这孩子夭折已是仁善,哪管得了她衣食冷暖?

上有所恶,下亦甚焉。

由是大魏新立的皇储,居然能离了宫人,孤零零的来到廊桥水池边。

多年以后,拓跋聿仍会惊于人心凉薄,感叹幼年多舛,就连宫里最低微的婢女都有胆量怠慢一个不受青眼的皇储。

惟有此遭,她庆幸宫人怠慢。

她得以因为好奇冬季结了冰的水池,而摸黑来到宫中欢庆之时,少有人迹的曲池畔。

当她转过假山,织金的衣裳点燃了她的目之所及,绛红的裲裆此时比火更烈,然而在这团火里的人莫名让人觉着沉静。

沁尽寒风凝赤血,灼与平湖道冰心。

年幼的她瞧见了一团火莲,盛放在平城凌冽的冬季。

【作者有话说】

耶咦!双方碰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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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冯初的字: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怪,但那个时代受宗教影响,属于是时代特色。

比如杨坚字那罗延(金刚力士),长孙皇后小字观音婢。

阿耆尼是吠陀教中的火神。

第4章 冬夜

◎朕立皇女聿为储,你,可愿为伴读?”◎

姊姊?

冯初不敢应,低了半个身子,打量眼前人半晌,旋即顿悟,行礼道:“臣女见过......殿下。”

早在回平城之前,冯初就得了风声,陛下将自己的独女捧上了东宫之位。

她亦看得明白,姑母面上虽同意了皇帝此举,内心怕也难得痛快。

结合眼前这孩童年岁,一来二去,她也猜出来,这孩子,怕就是那位因其开先河,从礼制到称呼都还未定下来的皇储殿下。

冯初的行礼更让拓跋聿无措,她本就不受人待见,哪里见过这阵势,什么‘免礼’‘平身’,通通都卡在喉咙里,最后挤出泪来。

带着哭腔:“......姊、姊姊.......”

乱辈分了。

冯初无奈,软和了眉眼,自袖袋中取出帕子,檀香的味道很是好闻,甚至让拓跋聿忘记了自个儿在哭。

“殿下,臣女......乃太后侄儿。”虽无血缘,照辈分得唤声姨母。

拓跋聿望着眼前人,冥冥之中,她着实‘姨母’二字唤不出口。

罢了......

“臣女名初,小字阿耆尼。”

阿......耆......尼

拓跋聿重复了一遍这个既不同于汉语亦不同于鲜卑语的古怪发音,“它、它是什么意思?”

“火天,焚断诸恶,降恩救难。”

冯初没有因为面对的的是个不受善待的孩子报以轻慢,但显然这些话对于一个字都未必认识多少的孩童来说,着实有些难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