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到了太后处,果不其然,碰了钉子,妙观在寝殿门口显然是候着她来:

“君侯,太后现下才歇下不久,您不妨,晚点来。”

“臣在此等姑母召见。”

冯初掀起衣袍,直挺挺地跪在殿前,亭亭净植,“臣有欺上之举,特来请罪。”

妙观不曾想冯初会是这般说法,愣怔,朝冯初微微行了一礼,回身殿内。

平城这个月份的清晨,云远风高,寒气彻骨。安昌殿的地砖透冷,肆无忌惮地钻入衣袍,顺入膝盖,刺入骨髓。

疼,冯初却只觉得安心,好似这般才能减轻自己良心上的谴责。

日晷上的长影移至午时,冯初的身形摇摇欲坠,终还是让她等到了那句:

“君侯,太后召见。”

“多、多谢......”

冯初试探着从地上撑起身子,膝盖稍稍用力,刺痛和酸软就一齐袭来,朝前跌去。

“君侯!”

妙观连忙扶住她,轻声道:“婢子扶君侯进去吧。”

“有劳。”

跪了许久,冯初早已迈不开,半步半步地,由着妙观搀扶,蹒跚着入了太后的寝宫。

冯芷君没有梳妆,一袭素裳靠坐在殿内小榻上,念佛弄珠,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冯初。

“微臣雍州刺史冯初,见过太皇太后......”

才支起不久的膝盖又要下跪。

骨头与地砖碰出闷响,冯芷君才睁眼看她,她同样没有休憩好,但无心之人,总比有心之人来得体面。

“阿耆尼......”她朝冯初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冯初忍耐着膝上刺痛,缓慢而坚定,跪走至冯芷君榻前,“姑母......”

“你,就这么想保她?”

若说昨日李拂音起先字字句句都在往拓跋聿身上引,冯初则是每句话都在替拓跋聿开脱,引着李拂音亮出爪牙,同拓跋聿划清干系。

就连拓跋聿刀都架在她脖子上了,她都在替拓跋聿求情。

“是。”

猝不及防地,冯初的下巴被冯芷君钳制住,颇为强硬地抬起来,直视她。

将至双十的冯初温和而不失棱角,眉宇之间总徘徊着淡淡的悲悯。

“......你这模样,当真像极了贞洁烈女要为自己的夫君殉情。”

冯芷君不咸不淡地将冯初的脸丢开,“什么时候,这世道竟也能出这般忠良,还出在我冯家。”

语中冷漠不屑何等昭然。

冯初垂首不语。

“你忠于她,还是忠于哀家?”

“......臣,”这话着实不好答,冯初迟疑片刻,“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臣事姑母与事君,并无二致。”

“呵......”

拓跋聿现下可是知晓自己的生身母亲是她赐死的了,冯初此举看来,无疑是强求她养一只不知何时会反咬的狼在身旁。

如此也算的上是‘事君如事亲’么?

但冯芷君罕见地选择了妥协,“哀家可以不废她。”

冯初再度被她抬起下巴,深邃纯粹的眸子凌迟着冯初:“哀家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倘若她日后反咬,你,便陪她一齐去下地狱。”

胡夫人和小皇子染上虏疮,生死难料,冯家早就与拓跋聿绑得深切,还有宗亲虎视眈眈,此为其一。

其二,拓跋聿在知晓后真相后,对冯初下不了手,甚至宁可自戕,冯芷君看出了她的矛盾和软弱。

她需要她的软弱。

冯初顿首拜道:“臣,谢姑母恩典。”

望着这个心偏到不知何处的侄女,冯芷君依旧心生怨气,先斩后奏,谎称拓跋聿染了虏疮,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退下吧。”不打算继续瞧她,省得闹心,招妙观扶她梳妆,欲去批复奏疏,冷道:

“朝中宗亲要是闹起事来,你,也跟着人头落地。”

哀切飘渺的火莲显然不足以令太后垂怜。

“......诺。”

人们常言,天子乃奉天命来人间治理,一举一动都由上天观之,上苍亦会为天子降下启示。

是她并非天命么?为何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该如何自处?

拓跋聿失神地盯着帷帐上的雀鸟纹,她一动不动,像干枯了的木头,甚至守着她的柏儿都未能察觉她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