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白菩提珠硬生生在砖石上斫凿出白痕,须臾间,冯芷君就再度冷静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俯身捡拾起菩提子,忽然瞧见上头的裂痕。

真乃天意造化......

江山万里,折杀多少英豪,自诩明达天纵,怎偏生,不得揽天下入怀中呢?

不甘心、不甘心啊......

“莲心清苦败火,暑热苦夏长,阿耆尼当多用些。”

洛阳的知了叫得人烦,与齐国的和书总算定下,齐国的经史子集一并入洛,当日拓跋聿宴饮请四方名士共襄盛举。

朝中汉人多由太皇太后提拔,她此举一能向世家文人示好,二能另选才能,可谓一举两得。

又一纸诏书,令朝中诸部率人南下至洛,大有于洛阳再立朝堂的架势。

“好。”

冯初身上的箭伤可至骨,天又热,拓跋聿为着她的身体提心吊胆,衣食住行看管甚严。

莲子心熬的米粥骤饮清苦,清苦过后带着淡淡的回甘,夏日用来,格外清爽。

“陛下,欲何时归平城?”

冯初状似无意问她,手中匙子与漆盏发出轻磕。

“......阿耆尼,不想在朕身侧么?”

拓跋聿拿着锦帛的手迟疑了些许,语出歪缠。

她还是不曾说自己为何会单骑走洛阳,但冯初到底能料到总归是与太皇太后龃龉日深,以致兵行险招。

“陛下......”冯初颦眉,不是怪罪她,而是愕然,“陛下只身南下,其中险恶,已是拿国本豪赌,而今又要长久驻洛......恕臣不能明陛下心意。”

“......还不是时候。”拓跋聿温柔地抚着冯初的脊梁,劝她顺气,用膳时当心。

话里话外倒是已经有了决断,冯初抿唇,也不再劝:

“陛下心中有思量便是。”

拓跋聿勾了勾唇,盯着冯初绣口张合,啜饮清粥,朱白双色,夺目吸睛,一时也忘了拿起书帛。

冯初饮下最后一口清粥,俄而抬眼,见拓跋聿眼中珍视,不由顿住,耳廓泛粉,明知故问:“陛下在看什么?”

“阿耆尼......”

拓跋聿喃喃,情难自禁,有些凉的纤手攀至她的指尖,撑顶开指隙,扣住,摩挲。

肌肤相亲,骨骼相膈。

没有吻,没有更近一步地举动,不过是十指相扣,不过是眼中爱意萌动,却在心间燎起一场烈火,烫得人眼热。

“阿耆尼,你可愿为后?”

燎原之火霎时将息。

冯初的眼眸归于清明,连带着拓跋聿也一点点冷却了下来。

她想必是觉得自己极为荒唐,拉着她厮混悖逆伦常已是不易,还要将这见不得光的情谊拉到天底之下。

拓跋聿紧扣着她的手有了松开退却的意头。

冯初察觉到指尖动静,连忙扣紧,不叫她抽离。

冯初轻笑,“......这话......陛下倒不是第一个对臣说的。”

轻声喃语,在阖室之中有若雷霆。

“什、什么......”

拓跋聿想过冯初委婉推拒,想过冯初斥责不许。

唯独没想过冯初会说,她不是第一个对她说这话的。

怔忡之后心底涌出不可控的酸涩与嫉恨,“谁!”

旋即悟到,“......是阿耶,还是太皇太后?!”

“......呵,”冯初好笑地摇摇头,并不言明,“臣拒绝了。”

“陛下知道臣为何要拒绝么?”

那时的冯初不愿与拓跋弭多言明志,只觉无关紧要,也不图他*赞许交心。

“为、为何?”

“臣当然知晓,嫁与先帝后,又与陛下交好,陛下荣登九五,臣干政......名正言顺。”

按当时之景,冯初所言诚然。

“但臣......做不了姑母那般的人,亦,不愿困于禁囿。”

拓跋聿正要辩驳自己不会做出那等事,却被冯初截住话:

“臣当然相信陛下不会困臣自由。”

“做了皇后,困住臣的,不是陛下。”

是礼法、是世道、是世人眼光、是她注定不能如今日这般,顶天立地。

她不愿自己前半生只有阴谋,故而拒绝了拓跋弭,亦不愿自己后半生再无驰骋山河之机,故而拒绝了拓跋聿。

“无关伦常,无关爱重。”冯初捉起她的手,落下细密的吻,眼中闪烁,“望陛下成全。”

说这话时的冯初真挚而恳切,她自始至终都不是贪慕权势之人,她的志向、她的抱负,不在地位是否尊崇、权力是否无可撼动。

她是打心眼里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写入史册、写入人心,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大魏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这模样,那么美好,那么让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