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2 / 2)

“当真稀客,任城王府多年少客临门,今日朝中炙手可热的宋大人竟亲自前来,我任城王府,蓬荜生辉。”

拓跋琅坐于厅前,捏着彩盏的手指微微颤抖。

陛下出走洛阳,朝中波诡云谲,这个时候宋直登门,怕是又要将任城王府拉入到一场风波中。

“世子抬爱了。”宋直拱手,“臣奉太皇太后口谕,接世子殿下入宫。”

拓跋琅手指一抖,彩盏在桌案上跌了,旋即镇定下来:“烦请宋大人稍宽片刻,任城王府枝叶飘零,容小王拜别家母,嘱托拙荆,再同大人入宫。”

“殿下请便。”

拓跋琅颔首,请婢子上饮子,转身入了屏风后。

拓跋允一脉只余他一人,这些年都是郑氏撑着整个王府,虽二人并无血缘,但拓跋琅真心拿她当阿娘。

内外有别,郑氏素来都在屏风后听着,指点拓跋琅。

今日之语,自是落在了她耳中。

“阿娘......我......怕。”

拓跋琅三两步跪至郑氏膝下,一如孩童,朝她哭诉。

朝中波诡云谲,郑氏亦有耳闻。

“天子督师洛阳,太皇太后难挟天子以令诸侯,现下让你入宫......只怕,要借你朝陛下发难。”

郑氏恨透了冯芷君,夺走她的夫君,还假惺惺地对任城王府宽容优待。

“若陛下与太皇太后彻底撕破脸,太皇太后想来是要拥戴你。”郑氏冷静地替他分析着朝中局势,“若不撕破脸,陛下回宫......”

他一个被太皇太后拿来朝皇帝发难的工具,还落得着好么?

对他而言,都是死局。

“阿娘......”

“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郑氏宽慰着他,温柔地替他拭泪,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也蓄满了泪,“都是成家的人了,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眼前的拓跋琅青葱俊逸,同拓跋允长得格外相像,眉眼间又带着母妃的柔和。

这是她花了许多心血养出来的好孩子,她亲手教他读书、写字,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

在冯芷君那,居然只能做争权夺利的刀!

她怎能不恨!

“琅儿,阿娘只问你一句,”郑氏轻抚着拓跋琅的面庞,音量很轻:“倘若......冯后要立你做傀儡,你应是不应?”

傀儡也是天子之位,泽被子嗣,待熬走了冯芷君,便是一国之主。

但他若应了,便是要拉着整个大魏分崩离析。

“......”拓跋琅垂头良久,复又望向郑氏,面目坚毅,匝地有声道:

“孩儿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

郑氏望着拓跋琅的脸,终于笑了出来。

阿郎、秀娘,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孩儿、我的孩儿,他秉性纯良,傲骨铮铮。

“你父王、母妃泉下有知,会为你感到欣慰的。”郑氏抱着拓跋琅的头,“去吧,去好好看看你的妻儿,勿要担心阿娘。”

“阿娘......”

拓跋琅还想说什么,郑氏却止住了他,拍着他的手,“你的妻儿比阿娘更需要你。”

“孩儿不孝。”拓跋琅听话,站起,再度下跪,朝郑氏行大礼叩拜,“不能以此身侍奉阿娘。”

郑氏没有再拦着他,看着他叩首行礼,深深互望,而后瞧着他消失在门外。

她替拓跋允守了十余年的寡,一己之力撑起整个任城王府,再柔软的心,也变得坚韧了起来。

诚然她位卑,不能同冯芷君对垒相抗,可她也不是木偶,任人摆布!

“去信洛阳,送至京兆郡公手上,将世子入宫之事原原本本禀与她。”

冯初......

拓跋允在时,私下多次赞她风骨卓绝,有名臣风范。

也只能赌一赌,当年那个来任城王府索要文书,拓跋允口中与他惺惺相惜之人,是否属真。

“你们动作都快点,还不把这些恼人的知了粘下来,当心惹恼了太皇太后!”

安昌殿内,宫婢寺人取了竹竿,忙着粘知了,闻妙观此言,手上动作更快了些。

妙观深深叹息,太皇太后心中除开不满拓跋聿,当还是对冯初有些寒心。

过去这般久,冯初不曾往宫中送入一封书信陈明战事,亦不曾对陛下出走洛阳一事言表一字。

这落在冯芷君眼里,无异于已经站在了拓跋聿一边。

妙观不敢品评冯初与冯芷君孰对孰错,只是唏嘘,从前冯初那般敬慕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更是花了心思为她铺平仕途。

现如今,却落得个针锋相对的结果。

她站在佛堂门前,踟蹰片刻,才缓缓推开了那扇雕着莲纹的木门。

冯芷君敲着木鱼的手不曾停歇,待念完这一段经文,才缓缓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