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京兆王!夜闯宫禁,可是死罪!”

被几个羽林齐力按住的小黄门竭力大喝,“您纵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也不能如此目无法度!”

冯初蓦然嗤笑出声,朝中素来风雅的人何曾面上如此狰狞过?

“要我当婊子、要我立牌坊......”

冯初口中罕见粗语,目中怒火,恨不得将这平城紫宫悉数烧个干净:“这天底下哪有这般人事!”

“走!”

夏夜风清,衣袍似火,及至安昌殿外,就瞧见已然围了一大群人,剑拔弩张,双方人马将任城王妃和她的子女团团围住。

太皇太后事做的可真绝啊。

任城王府不论嫡庶,四个孩子全来了,就连身怀六甲的王妃都不肯放过。

冯初眼如沉水,她的到来,显然叫周围冯芷君的人失了主心骨。

“京兆王殿下,何苦一意孤行,将冯家置于水火?”

领头的冯芷君心腹是个胆子大的,纵被冯初气势所迫,仍不卑不亢,“教养之恩,提拔之情,岂是说忘就忘的么?”

“今以悖乱得之,来日是想让冯家做那司马氏,朝野混乱,怀帝青衣,徒让后代子孙哭国祚焉能长乎?!”

冯初趋马上前,将任城王家眷悉数护在身后。

“......殿下。”

剑拔弩张之际,任城王妃倏然开了口,轻轻柔柔的话语分外坚决,“今日太后相挟,妾身未怀活志,若将军执意不肯放人......”

“求京兆王殿下一刀结果了妾身和妾身的孩子们。”

“我任城王府上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大不小的声音悉数可闻,对面的人纵是见惯了尸山血海,也被摄得说不出话来。

天下英血,岂惟男儿烈?

“太皇太后口谕。”

妙观见事态不可收拾,自安昌殿请命,而今出来,是为传冯芷君之令。

此六字一出,双边都静默了下来。

“殿下,当真是要与太皇太后......两相清么?”

冯初喉头猛地涌起一股子腥甜,骑在马上的身形轻晃,又迅速稳住:

“姑母要为了自己一己野心,致朝野混乱,国无宁日,陷冯家于不仁不义,逼阿耆尼喋血......才肯罢休么?!”

冯初眸中赤红如血,“......姑母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姑母的野心,还多少带着相忍为国,带着天下百姓,而今怎么就如此不管不顾了呢?!

妙观见她哀恸,心中叹息,草草行礼,转身朝殿中去。

佛堂唱诵的经声在妙观踏入殿中时的那一刻就断掉了。

冯芷君敲着木鱼的手停了下来,眼眸微张,语气听不出喜怒,“她来了?”

“......是。”

“不肯向着我?”

“......是。”

凤眼睁开,不知名的情绪流淌翻滚,最后却堪堪归为平静。

一步错,步步错,因果轮回,她也不能免俗啊。

“今夜的消息,是谁......”

至一半,冯芷君的话就断在嘴里。

妙观是不会不牢靠的,那今夜......只有黄侃过来。

“......呵......呵呵......”

冯芷君笑得苦涩,佛陀拈花,观音垂首,看人世荒唐。

多年前,安昌殿内那个一己之力来刺杀她的人,又再度出现在了她眼前。

披头散发,罗刹恶鬼,墨发中的双眸看得人心生厌恶!

“你会后悔的──”

她后悔么?

她不后悔。

她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事情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为何榻上养着的玩意儿胆敢背叛她。

为何有教养之恩的侄女为了那世所不容的情谊宁可放弃大好江山。

为何一个不起眼的婢女要为了从前的主子,胆敢向她、向他们拔剑。

为何拓跋琅不畏惧拓跋宪,放着皇位不要,也要争一口气。

不明白......不明白啊......

冯芷君苦笑,她不明白如何将自己渡到岸边呐。

她忽然觉得累了,好累,好累。

身形颓唐地躬下了脊梁,妙观见状,连忙扶稳了她,跪在她身侧。

“太皇太后......”

眸中担忧与关切,一如既往,丝毫做不得假。

这么多年,竟是只有她一人陪着自己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