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可校长跑了几个牙科门诊,大夫们手头忙着箍牙,哪舍得撇下钱不赚去义务劳动。
有老师想起陈家豪曾帮邻居看过龋齿,技术麻利,事后见那邻居家徒四壁,连诊费都摆手拒了,便提议去问问他。
陈家豪听罢,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了句“行,几号?”,干脆利落得让校长都忘了准备好的说辞。
义诊那天,他甚至自费买了冰激凌,检查完正好赶上午饭,他和护士又紧接着,挖了两百多个椰子球。
很久以后,当水姐和陈家豪的已走过几个年头,她才问起他当年为何答应。
陈家豪没回答,深吸了一口劣质香烟,烟雾在暗光下盘旋。
他忽然问:“你说,我们华人信什么?佛?基督?还是阿拉?”
水姐被问得一怔,想了想:“华人不信神。”
“那信什么?”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若恶人未得恶报?”陈家豪追问,眼神藏在烟雾后看不真切。
水姐答不上来,陈家豪哈哈大笑,似乎不在乎“若坏人未得恶报”的答案,他接着说:“多做好事,洗清以前的恶,得个好因果罢了。”
那一刻,水姐心头猛地一紧,她忽然惊觉,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自己从未看懂过。
她为什么和陈家豪在一起,多少因为他是个医生。
未曾谋面的爷爷和疼爱自己的父亲都会行医,水姐在陈家豪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她想当然地以为,医生陈家豪也会如父亲般疼爱、庇护自己。
可惜,这匆忙结合的婚姻,更像是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赌赢了是安稳,赌输了,便是万丈深渊。
后来他们有了女儿,女儿眼眸清澈,取名为珍珠。
他们都想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给她一个清白的人生,别再走自己以前走过的路,尽管他们从未对对方提起自己的来时路。
为了多看看珍珠,陈家豪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
一家三口围着小桌吃饭的时光,是水姐记忆里最暖、最亮的碎片。
他贪恋地嗅着妻子发间的皂角香,听着女儿咯咯的笑语,仿佛这才是生命该有的样子。
可惜好景不长,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陈家豪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烟味越来越重,眼神越来越浑浊。
他像被置换了灵魂,皮囊每天来去,但却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珍珠出事那天,水姐带着哑女和珍珠一同去了城郊的禅修院。
邻居大嫂热心地说,院里正举行助学仪式,有免费的斋饭供应。
她们对素斋兴趣不大,只是想去凑个热闹。
禅修院香火缭绕,人声喧哗,谁也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珍珠就消失在了人堆里。
再被发现时,她小小的身体,整个浸在厕所门外的水桶里,已没了声息。
珍珠死后,很快有流言蜚语钻进耳朵,矛头隐隐指向同去的哑女。
水姐断然否定了这种说法,她看过路人的视频,哑女当时离得很远,确与此事无关。
但她也看到另一个视频,教育局长的孙子和哑女差不多大,案发时他曾凑近珍珠,并且给了珍珠一根棒棒糖。
然而,发现珍珠的水桶里却没有那根棒棒糖。
寺庙的老式厕所,木门外都放着蓄水桶,桶壁滑腻腻地长着青苔。
法医的结论是,小珍珠可能想舀水冲厕所,脚下打滑,一头栽了进去,不幸溺亡。
水姐不信这套说辞,质问珍珠脖子上的红痕怎么解释?
法医说,红痕系生前造成,符合颈部细小绳索类物品,在剧烈动作下被外力挂扯、勒压形成的特征。与溺亡原因无直接关联。
水姐才不信,那么明显的红痕,就是谋杀的最重要证据。
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把刀。
她拿着翻拍的视频截图和照片,冲到教育局长家门口质问,大人却替男孩辩解,几个人面色慌张,都在替孙子否认。
后来连华校的校长也匆匆赶来,将她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又带着无奈:“水老师,珍珠的事,大家都很痛心,理解你的心情,但凡事要讲证据,不能捕风捉影啊,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好……”
“理解?怎么理解?干你老母!”水姐积压的悲愤和绝望瞬间爆发,声音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