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罗 第16节(2 / 2)

等到他能够骑马射箭了,大哥远赴戍边,三哥去了封地,而二哥虽然还在京城,昔日爽朗笑声早已不再,只余下一缕仿佛看透人心的似笑非笑。

“四弟,”郑信转过脸,说道,“你先回宫吧,别让父皇和你母妃担心。”

“我跟着二哥,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郑衍笑答,不禁“二哥”脱口而出。

郑信眸光一闪,似有阳光映入其中,既灿烂又冰冷,身后的礼官皱起了眉。

“四弟也长大了,会自己拿主意了,”他吁了口气,看了郑衍一眼,忽然道,“你还没纳妃吧,你母妃可在父皇那里提了好几次了。”

郑衍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急。”

郑信哑然失笑:“你母妃可急了,连那个眼界甚高的三弟都要纳侧妃了,你却连个正妃都没有,像什么话,这么多王公大臣的女儿,你就没一个上眼的?”

郑衍手指轻轻摩挲着马鞭,片片麟纹,粗糙地咯手,他淡淡道:“那些官家小姐都生得一样,我不喜欢。”

郑信静静地听着,轻笑一声:“无论什么样的女人,进了宫都会变地一样。”

郑衍展颜一笑:“我偏要找一个与宫里那些不一样的女人。”他浑然不觉“宫里那些”将自己的母亲也包括了进去。

郑信薄唇微勾,噙着一丝笑,阳光洒在他的眉梢眼角,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以后你就会知道,想要和真正做到是两回事。”

他的声音飘忽,语调平淡,却禁不住叫郑衍心头一冷,就在他不知该怎么接口时,太子又笑:“我原想,三弟纳侧妃,你也一同娶妃,让京城添添喜气。想不到,这事一件比一件难。”

一件比一件难?郑衍疑惑地问道:“莫非三哥纳妃也有难处?”

郑信望着他,道:“你还不知?他要娶舒家的女儿。”

郑衍一愕,面对郑信含笑直视的目光,坦然一笑。这才明白太子的笑容为何让他感到不适,原来那笑容深处藏着玩味和疏离,就好像在看戏一般。

禁卫军头领此刻插(cha)进皇子间:“太子殿下,四殿下,弩使好像已经来了。”

郑信和郑衍同时转过头。从城门望去,天地尽头出现百来人的队伍,宛如一条小蛇,蜿蜒地向城门口而行,隐约可以听到铁蹄声飘来,犹如远处雷鸣。

郑信收敛了笑容,正色以对,喃声道:“都说弩族精于骑射,看来并非虚传。”

“你说他们在磨蹭什么呢……都有一个时辰了。”小柯倚着马车,转头问。

舒仪极目张望。

弩使所带队伍不过百余人,个个身高体长,身形如剑,手中的陌刀虽未出鞘,却带着阵阵寒光迫人而来。亭旁等待进城的百姓也都驻足观看,时不时谈论两句。

舒仪听到旁人的议论,这才知道弩使进京竟是当今圣上所邀。

弩使当前站着一人,浅黄朝服,头戴金冠,手奉诏书正朗朗诵读。舒仪想,那就是太子。离地距离太远,遥遥望去,只见金冠在日下闪烁如珠,却看不清面目。

这一等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将近傍晚,城门方才解禁。

小柯饿地眼都绿了,一路急赶,马车辘辘地压过百华大街,停在了舒府的门前。

第22章

舒仪下车抬头一望,天色尚未黑透,舒府门外却已点起了灯笼,迎风摇摆不止,在漆黑的门上投着影影错错。她一时有些恍惚,第一门阀的府第就在这僻静长巷的尽头?不动声不动色,仿佛是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商贾大户。

小柯上前敲门,和前来应门的侍童说了几句,侍童惊奇地看了舒仪一眼,一溜烟地跑回府里。过了一会儿,几个品级更高的管事带着几个仆役匆匆赶来。当前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蓄着一把长髯,见到舒仪,乐呵呵一笑。

舒仪认出他就是往来京城与江陵的管事,辈分极高,喊了一声:“祥伯。”

祥伯边笑边说:“可把小姐给等到了,”转过头来又喝斥那刚才应门的侍童,“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把小姐晾在外面,自己去院里领罚。”说完眼一瞪,众奴仆都垂眉恭目,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同时心里又对这个自小在江陵长大的七小姐好奇,面色恭谨间不住打量着。

文绮和小柯被一个管事带走,祥伯领着舒仪进府。

走进院中,舒仪发现这里的构造同江陵舒苑有七分相像,前院东西两个院阁的前廊与水榭相通,当心是一个水上楼阁,九曲环廊,后院有一丛翠竹,簇簇苍翠的叶子,让人见之可喜。竹林后另辟楼阁,独成院落,显得雅致怡人。

舒仪一路走来,偌大的宅院,居然没有碰到几个奴仆,这点显然跟江陵奴仆成群截然不同。转过几个月牙门洞,祥伯领着舒仪到了一处庭院,院中遍植金钟梅,已有几株早开,心蕊洁白,浓香馥郁,当真是扑鼻生芳,动人心怀。

“七小姐,”祥伯将舒仪安顿在花厅中,眉目祥蔼道,“这里服侍的人没有江陵多,你有什么不便就跟祥伯说。”

舒仪点点头,正想说一日未进食了,肚子就适时地“咕噜”一声,声音很小,祥伯却听见了,笑地满脸皱纹如波:“小姐饿了,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舒仪在厅里等了片刻便有菜肴送来,奴仆进进出出,无半点异声,显得训练有素。虽然是仓促之间,厨房也用了不少心思,准备了两种主食,六道菜肴。其中一道“鳝和羹”正是舒仪幼时最喜爱吃的。

看着仆人退出花厅,舒仪立刻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六道菜分别用了烤、蒸、炒三种烹饪方法,其中尤以“鳝和羹”做得最是汁鲜味美。

舒仪喝了两口,心中暗赞,才放下碗,院里就传来急急的一声低呼。

花厅的门“砰——”的一声洞开,舒仪只见到描金彩绘屏风旁烟霞色一闪,手上已重重地挨了一记打,筷子应声落地。

“五姐?”舒仪受了惊,睁圆了眼,怔怔地看向来人。

舒陵穿着一身烟霞色的绸衫,长发绾成飞燕髻,钗上缨络微颤,身上披衣尚未卸下,耳际有几缕散发,一片嫩黄的花瓣飘落发旁,显然刚从外面赶来。

“你都吃了哪些?”舒陵一把拿起舒仪眼前的碗,放到鼻下闻了闻。

舒仪扫了一眼桌面:“全都吃过了。”

舒陵拿起一旁的银勺,在每个菜里舀起一点,闻味尝菜。

舒仪见了,立刻就明白她的用意,心里一沉,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舒陵试完了所有的菜,面色倏然苍白,拿起手中的碗就往地上抡去,“哐”地一声在地上碎成片片,汤汁溅了满地,瓷片在灯下泛着晶莹的光彩。